记忆中的味道

*图片来自网络

其实那只是一碗很普通的馄饨,卖相远不及后来我吃到的其它美食,但那碗馄饨是我记忆中吃过最好吃的东西,每每想起,心里都是暖暖的。

六、七十年代,物资匮乏,粮油食品都是限量凭票供应。爸妈就职于某大型国企,家里孩子多,又要兼顾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们。我是家里的老三,从小体弱多病,原本日子就不宽裕,这下更要精打细算了。

由于医院看病的关系,医院里的医生、护士和工作人员都对我很熟悉了,甚至知道我要看什么病。一到冬天,我的苦日子就到了,经常感冒,稍不留神就会引起肺炎。

妈妈告诉我,最惊险的一次是在我三个月大的时候,得了肺炎,病情非常严重。医生抢救了一夜,没有任何效果,拔掉了氧气袋,看着我妈妈摇摇头说没有救了,下了病危通知书。护士把我放到走廊的椅子上,准备送往太平间,妈妈不死心,不放弃我,孤注一掷地哀求医生再给我输两袋氧气,还是救不过来地话就放弃。医生最终被我妈妈感动,答应了妈妈的要求,当输到第二袋氧气的时候,我奇迹般地被救了过来……

从我有记忆以来,印象最深的就是爸妈和大姐为我到处求医的情景。大概是六岁,那个冬天非常冷,连续下了十几天大雪,地上白茫茫的一片。我不出意外地感冒了,剧烈咳嗽不止。医院挂水,几天不见好转,怕我转成肺炎。西医不见效,只能去找我们当地一位非常有名的中医。

这位中医姓张,是个外省人,从小跟着父亲做赤脚郎中,抗战时当过军医,解放后做过新疆某个县的县长,退休后到我们这里当医生,大家都叫他“张县长”。“张县长”是个非常和蔼可亲的人,医术也非常好,在我们那里极富盛名。文革开始后,由于之前的成分问题,被打成右派。

红卫兵看在张县长之前是解放军又做过县长,没有让他下乡,但劳动还是少不了的,早上给病人看病,下午上街扫马路。那个年代人人都想自保,没有人帮“张县长”说句话,只能看着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独自扫着马路。

张县长虽然被打成右派,但是慕名找他看病的人依旧非常多。那时候家里有四个孩子,我是老三,爸妈平时要上班,还要照看只有两岁的妹妹老四,带我看病的事只有靠年仅十岁的大姐了,大姐当时瘦瘦的,个头比同龄人高点。

为了能让我快点好起来,早上六点钟,天还没有亮,大姐穿着妈妈的黑色条绒大衣,围着红色围巾,戴着医院给我挂“张县长”的号。回到家时,微卷的头上落着一层白雪,边抖身上的积雪,边跺脚,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掏出挂号牌,匆匆吃过早饭再去上学。这一幕深深映在我脑海里,就像那首歌里唱的:“从来也不需要想起,永远也不会忘记。”

很多年后,我们相继成家,一次姐妹聚会中,大姐告诉我,那年是她记忆中最冷的一个冬天,路上的积雪非常厚,冻得都哭了,一路上还滑倒好几次。那时候我还小,只知道大姐对我们好,大姐是万能的,只要大姐在就没有什么好怕的。

其实大姐也是个孩子,也需要爸妈的疼爱和照顾,只是那个年代,每个家中的老大都要充当大人这个角色,担负起照顾姊妹的责任。

天微微亮了,爸爸送妹妹(老四)去托儿所后上班,妈妈把我裹得严严实实地拿着挂号牌,医院,留下二姐看家。凭着大姐一大早给我挂的“张县长”的号,到医院没多久就轮到我看病,一切比较顺利,“张县长”说没有什么大碍,开了几副中药让我回去吃。

医院对面有家“天津包子馆”,主要卖包子和馄饨。看完病,妈妈背我去“天津包子馆”要了一碗热气腾腾、香气四溢的馄饨,妈妈怕我被烫着,使劲用嘴吹着,等馄饨不烫口了才喂我吃。因为生病的缘故没有胃口,已经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,妈妈让我多吃点,但是我知医院还没有吃任何东西呢。我让妈妈吃了我再吃,妈妈说她不饿坚持让我吃,母女俩推来让去的,眼看馄饨快要凉了,妈妈才答应和我一起吃。虽说是一起吃,妈妈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一点就喂我吃了,最后看我实在吃不下了才将剩下的一半馄饨吃完。妈妈吃完馄饨愧疚地对我说:“老三,等妈有钱了再带你来吃,别告诉你爸。”

其实那只是一碗很普通的馄饨,卖相远不及后来我吃到的其它美食,但那碗馄饨是我记忆中吃过最好吃的东西,每每想起,心里都是暖暖的。

八十年代,改革开放,人民生活水平提高,物质也不像从前那样匮乏,我们家姐妹五个,四个已经开始工作,爸妈也不需要兼顾各自的兄弟姐妹了,我们家经济条件大为好转,一家七口时不时会出去改善伙食,原来那家“天津包子馆”也会去,那儿的品种比以前多了,他们都说好吃,可我还是觉得那次生病妈妈带我吃的馄饨是最好吃的。

九十年代,随着国家经济复苏,生活条件越来越好,想吃什么都能吃到,但我还是想念记忆中那碗馄饨,因为那是亲情的味道,无以替代。

作者:老三

编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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